六、再續約定
酒氣環繞,琵琶及古箏聲環繞於耳,眼神迷離。腰上粗糙的手不安分的游移,間接提醒她得保持清醒。
他一飲而盡,揮手向他們道:「你們可以下去了。」視線固定於她的身上,臉上笑意濃厚,過於親暱的舉止令她作嘔卻無法拒絕。 隨著燈光暗去,待琢瞭解這一夜便從此開始。 伴隨起床的是酸痛,嘴邊的撕裂傷因打呵欠惹得她流把清淚,記憶不由得回溯昨日夜晚,柳眉緊蹙,搖搖頭決定不再回想。工作這些年來,粗暴的客官多、賴帳的客官更多。 拋下昨日,簡單梳洗後便尋找著「姊姊」的身影,扣除接客時間,她幾乎整日與琵琶相處,只為能再踏上酒館,於老闆以及眾人面前彈奏一曲。 四處遊蕩張望,卻是先被「姊姊」一把抓住手臂,瘀青擠壓造成的疼痛從手臂傳達至腦袋,然而她卻眉開眼笑的呼喊:「姊姊!找妳找好久了。」 反倒是她皺起眉頭,心疼的輕捧待琢的臉頰:「噢……看看妳這副面孔,下次讓我見到那客官,必是用全身力氣也要趕他走!」 聽此番話,待琢噗哧笑出聲,「姊姊」卻唉呦一句,餘光瞥向她滿是傷痕的手臂,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方才在不經意間弄疼她。 「妹妹……抱歉讓妳不舒服。受這麼多傷,還不趕緊隨我去擦藥。」她正想轉身,待琢卻死死拉著她,明顯表達不願意,「不要嘛,姊姊。難得有時間,不如再教教我琵琶?」十次撒嬌九次成功,身上的傷再再透漏昨日的不堪,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,說是無感並不正確,更貼切的形容是「習慣」二字,她寧願向「姊姊」請教琵琶來充實自己。 兩人妳一言我一句,最後拗不過待琢,約定先彈琵琶再抹藥。待琢開心的像個得到糖吃的孩子,「姊姊」的心情逐漸好轉。自上回外出去酒館後,待琢的轉變顯而易見。不論是勇於放聲交談或不再畏畏縮縮,甚至是對琵琶的熱忱提高,於她眼裡全是樂見其成。也讓她稍感好奇,口耳相傳的「將進酒館」究竟如何。 學習的過程中,待琢十分愉快,指腹拂過弦的觸感使她心生滿足,微小進步便是她每日的動力,「姊姊」自是支持她,但他人的閒言閒語、不屑眼光,卻是一再打擊她的信心。要是由他人執行這動作,評論或許會有所不同,可惜她的家庭背景抑或現今工作皆不被看好。 身為「老師」的她,又何嘗不曉得?她抑是位過來人,當初自己能克服是一回事,要教導他人如何迎刃而解又是另一檔事,何況待琢本來就容易退卻,如今能秉持著熱情持續學習算是進步非凡。 煩惱的同時,待琢正在練習今日最後一曲,她忽然轉念一想,或許再讓她去趟酒館,多少會有點收穫? 賭上此心思,在帶著她擦完藥後,對視待琢不願意工作的眼神,緩緩說道:「妹妹,今日姊姊我心情好,幫妳請個假讓妳外出玩玩,想去哪兒都行!」 瞬間待琢變得炯炯有神,頃刻前的她儼然不是同一人,「好……!但是……可以嗎?」怯弱的神情表露無疑。 似是使她放心,她大大的微笑,口氣溢滿自信:「有我在,叫他們吃熊心豹子膽也不敢!」 於是在「姊姊」的一聲令下,待琢馬不停蹄的前往酒館,想見見老闆說出還未表達的感謝,想體會酒館的人聲鼎沸,更想和他約定將來表演給眾人觀賞。 酒館仍舊戶限為穿,她試著在縫隙裡找出一絲空間呼吸新鮮空氣,最終在一塊小空地佇足。一心尋找那人背影,耳邊傳來陣陣談話聲不得不拉走她的注意。 「哎,要不是這酒館菜好酒好,我也不是挺願意來。」 「你指上回的事兒嗎?別提啦!老闆因為宿醉就不顧一切倒頭大睡,搞得他們雞飛狗跳、我們焦慮難耐,現在想想還一肚子氣!」 聽及此,待琢壓抑內心莫名的不悅,靠近些繼續聆聽,四周的吵雜聲於她耳中全化為塵埃,靜悄悄的落地,無人注意。 「不過……聽說,那老闆是因為思念他妻子才這樣啊?想想也挺可憐的,身旁沒啥親人,怪不得他會藉酒消愁。」 「這兩檔事不能牽扯一塊啊!不說不說,喝完這杯就走。」 待琢尚未消化完,那兩人粗魯的起身,椅子甚至差點倒下。跟隨他們一起走出的是上次令她驚豔的女子,詫異之餘,女子還很有禮貌性的向她頷首,三人混在人群中,漸漸的從視線裡消失。 小二見髒亂的空位前來清理,儘管她心頭萬縷思緒,看到是眼熟的人便暫且拋下,而後上前搭話:「那個……你知道老闆在哪麼?」 他用不了多少時間想起來者何人,親切一笑的回答:「是待琢姑娘啊,妳好妳好!」 「上次給你們麻煩真是抱歉了……!」待琢彎腰致歉,小張哪能承受的起,連忙慌張的說不要緊,撿回方才她提出的問題,化解彼此的緊張:「妳問老闆啊?他又不知和哪個客官喝酒去了!不過等會兒有場表演,老闆應該會過來這兒,這裡視角好,不易被擋住。」 音才剛落下,老闆未見人影先現聲:「小張找我?咦,這不是待琢姑娘麼。」 待琢朝聲音來源望去,發現老闆比起初次會面時憔悴許多,她眨了眨眼,盼望不過是錯覺。 小張趕緊收拾讓老闆和待琢入座,隨後繼續忙碌。兩人閒話家常,然而待琢時常欲言又止,老闆察覺後不忍直接揭穿,所幸表演即將開始。 此次為一位年輕男子口述故事,儘管劇情高潮迭起,待琢卻是心不在焉,兩個字梗在喉頭實在難受,結果就連老闆也感到背後似乎被人盯出刺來。 結束後老闆著實受不了,他一向不習慣扭扭捏捏,臉色凝重的向待琢看去,「姑娘……怎了?似是有話想說?」 待琢並未料到會被看穿,內心慌亂好一陣子才鎮定,提出勇氣的小聲擠出「謝謝」二字。 老闆在紛亂的聲音中隱約耳聞到,錯愕的答道:「謝什麼呢真是,我沒做什麼值得讓妳說吧?唉呦!」想想她為了這句話苦思多久,忍俊不禁。 被這一笑,她的臉頰染上紅暈,立刻反駁老闆:「有、有的!況且……還有一件事令我耿耿於懷。」 他挑眉,對於道謝一事不再追究,「不妨說說吧?」老闆把背打直,洗耳恭聽四字寫在臉上。 待琢沉吟,思索適當字眼,片刻才啟齒:「我聽聞些謾罵老闆的字眼……不、不曉得是真有……」話還沒說完,老闆大笑幾聲打斷她:「妳指我宿醉麼?老實講,不只一次了哈。我知錯會改,但就一時情感來,任誰也抵擋不了,是吧?」語畢,老闆舉起手叫小二來杯將進酒。 「我不解他們為何會厭惡老闆你……」待琢柳眉下垂,老闆看得一愣一愣,剎那間無法反應。此刻小張端酒來,忍不住碎念幾句:「老闆,還喝?當心下輩子當酒桶!」 老闆眨了眨眼,忍不住為方才的失態感到好笑。他乾笑幾聲打算掩飾,卻看待琢一臉茫然便當作沒這回事:「咳,待琢姑娘,我就問妳一句,妳可喜歡我?」 誰都料不到──不,或許僅有老闆自己聽不出弦外之音──待琢臉唰地紅的像顆待採的蘋果,眼神飄移,支支吾吾說不出半個字。 儘管客官多,小張依然訓練有素的端來將進酒,眼前的畫面卻使他錯愕不已。這、這是?老牛吃嫩草……呸!老闆在幹什麼呢! 小張邊觀察兩人的神態邊小心翼翼的把酒遞給老闆,事主若無其事的豪邁飲酒,看得讓小張更懵。 「ㄒ……ㄒ……」小張似乎可見待琢的腦勺上方冒煙,「喜、歡……吧?」當她細如蚊聲的如此答道,這下可換小張腦勺上方冒煙。 將進酒的味道百嚐不膩,老闆聽這答覆開心地大笑:「是吧!」毫無察覺身旁兩人的異狀,「有客官喜歡我、喜歡這酒館,也有客官討厭我、討厭這酒館,要真是全部的人都喜歡我,我才覺得奇怪咧!」 此話一出,待琢和小張才明瞭自己會錯意,小張摸摸鼻子落跑,而她一同和老闆歡笑。 時間從申時漸漸走向酉時,老顧客總挑人少的時段來,各個看到老闆都上前搭話。待琢忖度是時候該走,不同上回默默離去,而是拉著老闆的衣袖,稍嫌害臊說道:「現今我有在學習琵琶,待將來有一定成就,必來酒館演奏給老闆你和眾客官聽聽。」 外頭斜暉恰好照進將進酒館,撒了滿地霞紅,和老闆微醺的臉頰相互輝映,他仍舊保持一貫的豪爽,莞爾一笑後向她約定:「好!我很期待!」 待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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