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、餘音嫋嫋
「小張,快去張羅把琵琶。」老闆一揮袖子,拉開嗓子呼喚店小二。 「老闆……!無需為我如此大費周章……」她過於驚訝導致無法控制音量,卻莫名害臊的愈講愈小聲,深怕打擾到人似的。 老闆搖頭輕輕嘆氣,「妳聲音太小,給我三副耳朵也聽不著。」揉了揉耳,為求聽清楚向她靠近些,而她卻像嚇壞的鳥兒驚的連忙後退,支支吾吾半晌卻一字都無法說成。 「我做錯什麼?」老闆整個人都懵了,不知所措的向四周投以救助眼光,一些老顧客見狀不免調侃一番:「小李,怎能在光天化日下調戲姑娘!這可不道德!」 「瞎說些什麼,我可是幾乎要年過半百的老頭兒!……哎妳,妳說叫什麼來著?」老闆放棄沒有良心的老相識,轉身和她繼續對談。 用段時間平復上漲的情緒,她盡量放大聲音:「……待琢。」 「咳,待琢姑娘,剛才是我不對……」大概。老闆搔了搔頭,努力斟酌字句,「大聲點吧?這……妳想表演我給妳機會,但這樣很是令我為難啊!」 「抱、抱歉!」待琢見老闆進退兩難,連忙彎腰獻上歉意,她因工作漸漸習慣不麻煩人,臉頰又漲紅,甚至撞上身後的椅子。 老闆見此狀皺了皺眉,閱覽過無數客官,倒是少有令他如此沒轍的人。待琢身邊的女客官連忙攙扶,她又羞又愧的不知該把視線往哪擺。 氣氛正尷尬,小張未見人影先出聲:「總算搞定了,老闆!」在場各位依依循著來源看去,接受來自四面視線的小張,納悶的眨了眨眼,摸摸鼻子望向得來的琵琶,不知無心還有心,脫口而出的話竟挽回僵住的局面:「難不成是我誤解?這姑娘要彈的並非此『琵琶』?」 眾人哄堂大笑,片刻,老闆小心翼翼的舉起從小張手中拿來的琵琶,顧盼四周:「既已有樂器,今日還有無客官願意上台大展身手?」 站在待琢旁的客官──便是前些時間扶待琢的女子──往前踏出一步:「小女子或許能試試。」 待琢怯生生的抬頭,側臉望去那女子一副遊刃有餘,與自己相差甚遠。彼此差距於一個小動作便能察覺,深感失望之餘還帶些無力,對莽撞前來此處不斷懊悔,思考該如何回去和難得縱容自己的「姊姊」交代,身旁一道低沉嗓音將她拉回現在。 「待琢姑娘,妳先別急著走,且坐下來和我欣賞表演吧?」老闆釋出友善的莞爾一笑,剛才的窘態蕩然無存。 儘管要拒絕,可看台上那女子因眾人目光顯得熠熠生輝,再瞅老闆真摯的目光,話語全吞進肚裡,默默點頭。 酒館內的各位一同屏息以待,當她手指輕輕劃過四條弦,仿如天空乍現閃電雷鳴,打破沉靜,隨著音樂的抑揚頓挫,聽眾的心也跟著高低起伏。初始節奏較為緩慢,如一條涓涓細流,緩緩地、緩緩地流經心扉。 老闆的眼神深邃隱密,嘴角殘留的笑意與方才不同,添了筆苦澀。透過她的一彈一奏,記憶不由得回溯以往,僅有他和她的時光。 她的嫣然一笑、她的旋踵回眸、她的關切話語、她微微蹙起的柳眉……有關她的種種,伴隨激烈高昂的片段全數湧出。 曾幾何時他倆也在那梅花樹下歡心交談,時不時他吟詠幾字,抑或她信手演奏一曲,淡淡的梅花香竄入口鼻,滲些微小的幸福。 可惜全都化為塵土煙消雲散,兩人唯一會面的時間只剩夢鄉。 音樂停止的剎那,無人出聲,表情皆若有所思,待琢也不例外。雖然演出無法稱之完美,卻已足夠精彩,那女子優雅的起身鞠躬,頃刻間歡聲雷動,叫好聲此起彼落,就連外頭路過的民眾屈服好奇心的探頭探腦。 待琢瞥向身旁的酒館主人,他卻出奇的安靜,老闆二字梗在喉嚨,直到客官呼喚他才回神。 老闆不遺餘力的鼓掌,「姑娘表演的可真好!下次還來不?」一如既往的帶動全場氣氛,彷彿半刻前的老闆不過是假象。 在眾人的歡笑中,待琢抓準時機離開酒館,老闆出神的模樣她當然耿耿於懷,不過更令她難忘的是表演傳達給她的感動。 即使過了好些時間,樂曲仍餘音繞樑,內心所感必也是如此。 待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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